谈性说爱
·方舟子·
一
电影 When Harry Met Sally 谈到，男女对待做爱有不同的态度，男人对一
个女人没有兴趣还可以和她做爱，女人做爱需要的是一个ＲＥＡＳＯＮ，而男人
需要的是一个ＰＬＡＣＥ。女人在完事后总希望男人陪伴到天明，而男人总是在
完事一分钟后就想离开。
这是一个社会生物学的问题。男人在射精之后就完成了传播自己的基因的使
命，再留下来就没有生物学上的意义，而女人在性交之后却面临着怀孕和抚养后
代的可能负担，自然希望男人能够留下来一起分担－－至少是陪伴。生物学特性
决定了男人在性行为上是机会主义者（因为没有任何负担），是泛交的（因为要
尽可能多地传播自己的基因），而女人则必须慎重从事，对性偶做出小心翼翼的
选择。在动物界，性选择主要地是雌性对雄性的选择，其选择标准无非两种：那
些施行一夫一妻制的，雌性更多地是考虑到自己的利益，因此选择那些能够关心
照顾她、共同抚养后代的，注重的是德；那些施行群交式的，雌性更多地是考虑
到后代的利益，希望自己的后代有优良的基因，因此选择的是那些漂亮、健壮、
聪明的雄性，注重的是才貌。人类女性对男性的选择，也往往在这两种标准之间
犹豫。
但是人类能够超脱于生物学的宿命，因为我们还有爱。
二
还有一个进化论的难题：为什么人类女性会有性高潮？
男性性高潮的进化意义非常明显：作为对性交的奖赏，激励他们不停地交配
，最大限度地传播自己的基因，一个成功的男性可以拥有的子女数目几乎是无限
的，他可以使一个群体中的所有的女性都怀上自己的子女。但是女性没有这种可
能性，她们一生最多能有二三十个子女，增加性交次数不会增加其后代的数目，
就传播基因这个进化的最终意义而言，女性性高潮毫无作用。也许正是这个原因，
在动物界雄性性高潮相当普遍，而雌性性高潮却极为罕见。很长一段时间，生物
学家认为女性性高潮为人类所独有，现在这种观点略有改变，高等灵长类的雌性
也许也能体验性高潮。这在野外是难以观察的，因为我们无法确定雌猿雌猴在性
交时的举动－－比如尖叫－－是否是性高潮的表现。在实验室通过刺激雌猴的性
器官获得的生理数据表明她们确实能体验性高潮，但这需要人为的强烈刺激。灵
长类的交配时间一般只持续几秒钟，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女人都难以有性高潮，遑
论母猴，因此在自然环境下雌性猿猴是否能有性高潮仍然值得怀疑。
这一观测，促使人类学家 Donald Symons 提出了一个令女权主义者大为愤怒
的假说：他认为女性性高潮并非自然进化的产物，而是人为的产物，确切地说，
是男性性高潮的副产物：男性为了自己的享乐而有意识地延长性交时间，其结果
是无意中让女性获得了性高潮。也就是说，他认为女性性高潮纯属偶然的结果，
没有任何进化上的意义，或者用生物学的术语来说，不具有适应性（如果具有适
应性，就是自然选择的结果）。但是其他动物学家并不都这么认为。大名鼎鼎的
《裸猿》一书的作者 Desmond Morris 就认为女性性高潮具有进化意义，它使得
女性对性交也产生了兴趣，虽然不能因此增加后代数目，却可以通过增加性交频
率而把男性吸引住，使他们不至于去找别的女人，也就是说，女性性高潮对于稳
定一对男女的关系（他称为pair-bond）至关重要。
很可惜，对猿猴的观察并不支持莫里斯的观点。那些施行一夫一妻制的，性
交频率都不高，雌性也无性高潮。那些性交频率高，雌性有可能体验性高潮的反
而是那些施行群交制的种类。这使得另一些动物学家提出了一个新观点：女性性
高潮不是用于稳定一夫一妻制，恰恰相反，它的用处是激励女性也去群交，生下
的子女都搞不清父亲是谁，她的男人们只好一起平等地照顾她的所有子女，无法
偏心。
孰是孰非，就象某些进化论的难题一样，恐怕是难以有定论的。不过生理学
的研究表明，女性性高潮虽然不是怀孕的必要条件，却可能有助于怀孕。在高潮
前，子宫内的气压是正的；在高潮时，却变成了负的，就产生了吸力把精子吸进
去，因此那些床上功夫高明的男性要比那些无能之辈更容易使女性怀孕。也许正
是这个原因，男人们才如此看重自己的床上功夫吧？
三
一网友说：“这段时间收获颇多，最重要的是被人点拨一句话，情爱终究不
如人类智慧的结晶丰富，宽广，滋养人。对深有同感。 ”
啥是情爱呢？就是脑干中分泌出了毒品安非他命，让人飘飘然产生坠入爱河
的快感。毒品的作用只有在最开始是最强烈的，以后神经就开始麻木了，要不断
地增加剂量才有效用，最后是完全麻木乃至适得其反，上瘾是为了减少痛苦而不
是追求快感了。一个人要是爱过了，分泌过了大量的安非他命，神经也就麻木了，
心也就死了，曾经沧海难为水，就是这么回事。所以追求情爱就跟吸毒一样，是
不可能丰富、宽广、滋养人的。
智慧又是什么呢？我们现在还没有弄清楚，不过，智慧的一个组成部分－－
记忆是什么我们却弄清楚了，它是一种叫做ＣＲＥＢ的转录因子，跟毒品相反，
它的作用是雪崩式逐级放大的，而且多多益善，绝不会让神经麻木进入不应期。
所以智慧是没有止境的，可以活到老学到老，却没法从小爱到老。
1997.3.5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