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竺 可 桢 入 党

 散 木


  1957年早春,2月27日,毛泽东在最高国务会议第11次(扩大)会议上发表了《关于正确
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》的重要讲话。这个讲话很快在有党外人士参加的全国宣传工作会
议上传达和讨论,毛泽东又在会上着重讲了知识分子、整风、“双百”方针等问题。3月,竺
可桢在中科院聆听了院长郭沫若的传达,他的感触想必是很深的。
  1949年,沧海桑田,绝望于国民党“不自振作,包庇贪污,赏罚不明,卒致有今日灾害
颠覆”的竺可桢,离开他操劳忧患十几年之久的浙江大学,潜居上海,以避开国民党的加害
和强令迁台,他在期待和观察:他一生的“科学救国”理想之花,还能在中国大地上绽放吗?
他终于亲睹了人民解放军迈进上海秋毫无犯的军容。相比较,汤恩伯、顾祝同“光复”后开
入京沪杭地区,曾耀武扬威、荼毒百姓。竺可桢在中央研究院见到的解放军则是“站岗者倦
则卧地,亦绝不扰人,纪律之极佳诚难得也”。这时,他大概庆幸自己没有被蒋介石父子劫
往孤岛去吧。其实,不久前,胡适在上海也对竺表示:“北京之解放未始非福。”在沪上,
竺与飞台前的小蒋途遇,不但没有领受“领袖的好意”,反而劝说曾是共产党人的蒋经国
“也不必去台湾了”。他确信:自己前半生无法遂愿的科学、民主、自由、仁爱,在新社会
中是有希望的。于是,国民党溃败、解放军入城的这一天,他在日记中写了这样一段话:
“解放军之来,人民如大旱之望云霓,希望能苦干到底,不要如国民党之腐败;科学对于建
设极为重要,希望共产党能重视之。?
  这样,共产党向竺可桢伸出双手,竺可桢也走近了共产党。尽管他百思不解上海市委宣
传部长冯定在“中研院”纪念大会上“马列主义为最高原则,无产阶级主观意见较资产阶级
客观意见更为客观”的讲话;北京新政协会议讨论国旗用五星红旗,他因“骤然提出实无余
暇再行讨论,故余在投票时弃权”……,他还是以极具科学家素质的理性去观察、融合于共
产党的领导与工作方式的。虽然有些难免的隔膜,但新生的共和国朝气蓬勃,执政党求才若
渴,是尊重科学家的。1949年5月,竺还曾耳闻陈毅市长的宽宏:其实就是“胡适、傅斯年、
翁文灏均无避去之需要”。竺可桢以旧社会惨淡经营科学和教育的经历来体会新社会万象更
新的意义,他竭诚欢迎和拥抱这新社会了。出于主人翁的自觉意识,新政协制定《共同纲
领》时,他提出专列“发展自然科学”的条目被欣然接纳,“科学救国”、“科教兴国”,
就要变成眼前的现实了。
  中国科学院刚成立,就任命郭沫若为院长,李四光、陶孟和、竺可桢为副院长。这都是
很得人望的科学大师。嗣后,竺兼计划局局长,在钱三强佐助下开始筹划科学院各研究所的
设置和科研工作了。他不像以前面临浙大校长首选时的踟蹰、犹疑,科研和行政,即学术和
政治的两难,现在全部化解。原来当校长么,社会的要求:一是科学家的学术地位,二是社
会活动家的能力,三是人格的号召和感召力,竺可桢都不缺;现在当副院长,自然也是这几
项,后采又多了一条“又红又专”,竺并不是浸淫于旧时代的过时人物,他学俄语,学马列
毛,他是合格的新中国科学泰斗。
  但是,他毕竟曾出身“哈佛”,是服膺“自由主义”以及“好人主义”、“性善论”、
“科学救国”的科学家。他的大名暴起,除了科学成就、教育思想、人格伟岸之外,还有浙
江大学“文军长征”弦歌不辍以及“东南民主堡垒”的美称,曾有“费巩案”、“于子三
案”的大风暴。人们称竺校长“民主保姆”。然而,他素来又是力主“浙大学风以‘求
是’,不分党派门户,以维持学术标准为向来传统之要点”;于子三下葬不久,他曾黯然书
《告教授会》决心辞职:“十二年忧患余生,抗战日在流离颠沛之中,胜利后物质条件更
坏,同事所得不敷衣食住,学生政治兴趣浓厚,如此环境,实非书傻子如余者所可胜任,故
拟早避贤路”,这是何等摧心伤肺的话!今天的人们不谙熟那一代知识分子的心理活动,大概
很难相信,1948年的开学典礼上,他“居然”说:“目前苏联供给我们以马列主义,美国供
给我以白米面包,但吾人生而有知,应该有独立之思想,不能人云亦云,食人唾余更属可
鄙”;也不会相信,1949年最后一个旧浙大的“校庆”上,他会引述阐发“天之将降大任于
斯人也”以及“中国文化之有其伟大性”,“中国是一个海洋,无论巨浸细流一入了海,水
就变咸了”,并以儒家精神“号召”“公而忘私,恕人责己”。可是也难怪,新浙大复课不
久,就有了这样的“壁报”:竺“受英美教育之毒,做事不彻底,不能对恶势力斗争,只剩
科学救国空谈,压恶旧而怀疑新,走中间毁灭之路”,这大概也是那个时代知识分子共同的
“原罪”了。不过,相比较而言,竺的“洗澡”、“过关”是顺利的,有的人,不说后来,
像胡刚复、储润科这些人,刚解放时就被停聘了,竺很遗憾地记入日记,“可知浙大接管情
形与北大、清华、南开可谓全不相同也”,他已鞭长莫及。
  所以,1957年郭院长传达毛泽东讲话,竺就听出“党内90%同志对各党派长期共存、互
相监督以及百家争鸣取怀疑态度”的不谐之音,只是早春气候,大家尚洋溢在和熙的春风
中。不久,潘梓年又传达毛泽东巡视南方讲话,他乐观地估计“现在国内反对人民政权的人
百不及一,(浙江)也许万分之一,所以对人民再不能使用鞭子,用鞭子等于自掘坟墓”。
《解放日报》范瑞君一篇《我的密月·我的丈夫》遭到200余信件责难,认为是“小资风
味”,毛泽东大度地说不能篇篇文章都讲上甘岭,赵超构发社论要求“软些再软些”也不
错,倒是陈其通等人不对……。
  科学院的专家坐不住了。最初有点不敢鸣,噤若寒蝉,两星期以来各种言论统统发表
了——柳大纲说院领导“不注意实验科学,不采纳科学家意见”,罗常培指责“重理轻文,
社科规划无人管”,袁翰青抱怨“分工太细”,傅承义认为“上下不通气,党内外有墙,领
导接触少”,傅鹰索性说“学委是橡皮图章”,吴正之讲“新党员有特权思想”,童弟周感
到“共产党不近人情”……。几位副院长,陶孟和发表意见,认为旧知识分子未尽其用,如
巫宝三,“以中国干部之缺乏,有才者不用,而无才者充数,以致酿成许多混乱”,竺可桢
也提出“向科学进军必须实事求是,不能从主观愿望出发”,特别对50年代初“全盘苏
化”,一概否定美式通才教育,院系调整如拆散浙大理学院等失误,骤停英文教学而改学俄
文,共产党会多等提出批评。当时《人民日报》记者陈柏生约竺撰文提意见,好在竺可桢头
脑清醒:“我对于政治素无远见,答应写关于科教政策文章”,所提意见也仅局限于“苏
化”、“冒进”,如随意扩大招生名额以及科学院不顾条件建立特急性任务研究所等,大概
因此也就无碍大局,在夏天风云突变后,也就未受到直接伤害,“竺老夫子”吗,还能身兼
18项职位,只是,他的长子在劫难逃,而竺的入党“考验期”拖长了。
  竺可桢的子女中,长女竺梅1946年随恋人奔赴山东解放区,后不幸染病在大连去世。次
子竺衡,在浙大两迁期间,与竺可桢先妻张侠魂均于1938年前后病逝于江西泰和。长子竺
津,解放后在南京14中任教,反右时被定为右派,“且有反革命嫌疑,停职后做临时工作”,
竺可桢“后悔不事先警告他”,后竺津被下放在浦口石佛寺农场劳动教养。
  1958年7月,竺可桢获知竺津已去农场劳改,心情不能平静,忧思重重。在得悉长子劳改
消息的当日,似乎有先兆,竺可桢清晨见屋外树上鹊声大噪,又见黄猫腾跃,揣度猫爬树偷
食雏鹊,睹物思人,夜不能寐,遂强忍悲哀,“为鹊雏失踪有感,作五言四韵,并引苏东坡
思鹊诗二句”,诗曰:
  “昧旦狂鸣鹊,心疑有祸灾。即起出仰望,慈母失其孩。但恨不能言,相对空唉唉。飞
鸟尚如此,使我心为摧。”
  翌日,竺可桢愁肠百结,念念斯人,不禁又改诗云:散木
  “昧旦惊鸣鹊,声撼老古榆。开门翘首望,知为失其雏。上下如梭急,东西将伯呼。飞
禽知慈爱,我岂可独无。”
  越二日,竺可桢情不能已,三改其诗: 
  “鹊噪惊清梦,鸣声震四隅。狸奴甘作赋,孤鸟失其雏。上下如梭急,东西将伯呼。人
生如好战,岂不愧慈鸟。”
  竺可桢就是这样用隐晦的诗句表达自己对长子劳改鞭长莫及、空负慈爱的痛苦心情。三
年灾害“大饥馑中,竺津因饥饿及患病,奄奄一息,但营中无人照管”。竺可桢曾亲往探
视,“见场长,不能见到,既不能保出,也不能自觅医”。竺津在农场既倍受政治歧视,又
进行强体力劳动,染上血吸虫病,后来还是竺可桢返京向院党委的郁文等通融,才以病重保
出在家休养。三四个月后,又被强令返回农场,于是病情加重,1961年1月20日不治身
死。长子划为右派及劳改、去世,竺可桢向不与人言,也许是心有余悸。这位终生勤于日记
的慈父,竟在竺津遭难前后的日子里,鲜少在日记中有所反映。他是不露声色而痛在心底,
甚至没有记入爱子的死讯。凶讯传来,他正在海南岛的南端出差,今天我们已经无法追摹他
当时的悲恸,白发人送黑发人不堪的人间至情。以骨肉之痛,竺可桢一恸一句,前后四易诗
稿,写就《哭希文(竺津之字)》一诗:

     忆汝十六气峥嵘,
     投笔从戎辞母行。
     杀敌未成违壮志,
     读书不遂负生平。
     失言自知咎应得,
     却毒无方腹疾婴。
     痛尔壮年竟早逝,
     使我垂老泪盈盈。

  前四句说的是他的儿子年轻时的追求。抗战初竺津亟图前线杀敌,遂“坚欲赴中共军
校”报考,竺可桢“以其眼近视,于前线带领兵士不相宜,且年过幼”,“不赞同其前
往”,“但希文投军之心切切”,竺可桢只好“不能不任希文去,但不禁泪满眶矣”。军校
毕业后竺津从伍任排长等,竺可桢原来安排他留在遵义,报考陆军大学,且“已与陆大教官
及教育长万耀煌等说妥”,但竺津坚持“如进陆大,愿由部队保送,不愿以父亲之情托而入
陆大”,后竺津在前线时有战讯告知其父有佳音,如将开往缅甸,则“渠闻讯大喜若狂,”
亦历述军中“种种弊窦”,则“渠不能随波逐流,此则受家教之影响也”。“光复”后,竺
津报考留美,以沙眼落选。竺可桢疼爱竺津,日记中时有可见如“见希文所着之衣甚单薄,
乃将绒衫脱下交穿”等。
  1957年5月,毛泽东《事情正在起变化》认为:党外知识分子中,右派约占1%到10%左
右,并且说在民主党派中和高校中右派表现得最坚决最猖狂,我们还要让他们猖狂一个时
期,让他们走到顶点。6月,大规模的反右运动开始。
  8月,科学院召开大会,提出运动的重点是高级知识分子,但又认为“鸣放”中大多数意
见是善意的,在科学院“鸣放”的数千条意见中,“恶性批评”只占8%,院党委领导号召认
真学习文件,提高思想,“在斗争中提高自己认识要比旁的学习快得多。在社会主义时代资
产阶级思想是不合法的”。
  “反右”之后的“整风”中,竺可桢认真检查了自己,同时热切提出了“争取入党”的
要求。
  竺可桢曾是标榜“自由主义”的,校长任上,他认为“政治动荡,学校不应加入政党纷
争之中”,对共产党的认识,虽然他取客观公正的立场,然而基于抽象的仁爱观,以为“民
主国家基本信条即大多数人能向为善,共产国家在于恨”,他对阶级斗争是陌生和反感的。
浙大“学潮”期间,竺可桢的思想有了很大转变,对国民党是深深绝望了,对共产党是希望
中又有所疑虑。解放以后,经过两个时代的不同感受,他的思想发生了更大的转变,即便在
“反右”阶级斗争扩大化错误之后,也没有动摇过他的思想。1958年春节前后,他凝神作了
一个思想总结:从甲午始,中经庚子、辛亥、北伐、新中国成立,“这60年的沧海桑田变化
之大,为历史从未有,我人目睹亲历其境,国家从屈辱到坚强,民族从分离到团结,人民意
志消沉到如今的大有希望,安能不欢欣鼓舞。中山先生是有大功于民族,而最后使我们国家
能富强,民族能振拔是共产党和毛主席英明领导”。
  1958年3月,科学院四大科学家李四光、陶孟和、竺可桢、吴有训联袂声明:力争转变成
为工人阶级一员,申请加入共产党。6月,向党“交心”,竺可桢对郭沫若的“交心”有很大
的感受,在日记中记入了一段郭沫若的“自述”:
  郭自感与几位非党副院长不同,他是“从头拥护党,和党也接近”的:1925年与瞿秋白
在一起;1926年在中山大学文学院院长任内,在林伯渠家见到毛泽东,北伐时见周恩来,汉
口见刘少奇、朱德……,可惜进步慢,是“乐天主义者,喜单干,手工业式搞,组织性差,
冲动性强,自由散慢,斗争性小,没有持久性,不如托尔斯泰每天写五百字,飘风不终朝,
暴雨不终日。司马光写《通鉴》19年。自由性大于纪律性,突击性大于持久性,浪漫性大于
现实性。红而不透,华而不实;泛而不专,浮而不切;知而不行,行而不力;个而不群,群
而不协”;1927年,因患斑疹伤寒,加上蒋介石悬赏5万通缉,遂避往日本,携一妻五子,作
翻泽工作,直至抗战。1930年曾奉命赴德与邓演达合作,因与之不合未去。返国后没有去延
安,“十年退伍一残兵”,留在重庆,参加国共合作,在周恩来手下做处(厅)长。解放后是
官僚主义,许多人来问,以为青年不必入党。以后一切服从党的领导,应为党为人民,跟党
走不会错……。
  1959年初,申请入党的几位副院长,李四光已如愿;陶孟和“以年老多病,不再作此
图”。这位“五四”新文化的开拓者之一、中国社会学的元老,翌年不顾体弱赴沪参加学部
会议,终致旧病复发不起。竺可桢在日记中惋惜他的骤然去世,又说“在反动政府之下则他
也已寿终正寝,所以他活到73岁高龄仍是受党之赐”。到了1961年的“实事求是年”,左倾
错误得到一定的抑制,这年春天竺可桢在北京饭店听周扬作报告,周扬说要造就“两支大
军”,一是马列主义队伍,一是科学队伍,“1957年两条路线的斗争是为了打好基地”,在
此之上建立社会主义需要的经济和文化建设,而“基础解决以后,质量必须提高,不但方向
正确还要有水平”,中国的“科学家和文学家不是多了而是少了”。听到这些久违了的话,
竺可桢不禁记道:“不要以为放毒草者就要整,要解决几个问题,斗争不是建设”。他大概
会想到,一年前,他的挚友和诤友马寅初,因不肯认错而被撤掉了北大校长的职务。
  竺可桢继续听周扬报告:对科学家要求红,红到如何地步?是否成为一个马克思主义者?
那必然会影响其业务。红是灵魂、统帅,笼罩,但非侵占,如侵占,则仅变成一个政治活动
家。说到“鸣放”,周扬说:提意见不是反党,而是爱党,对人民负责,反右是因其政治路
线不对,这是第一个标准,爱国与否,反共与否;第二个标准是唯心或唯物,不从事物出
发,不从调查研究出发,就流于唯心。周又说:学术观点可以是资产阶级观点,自然科学无
阶级性,但政策有。反对社会主义绝对不能允许,生活方式、世界观不能适应虽不好,但可
允许,对文学家、科学家、工程师的要求不能如政治活动家一样,所以专门家要有正确政治
方向,参加政治活动那是必不可少的。红,主要是政治态度、方向,不要抹杀个性。周扬的
报告,竺可桢加注有“树立世界观是长期复杂问题”和“成了一个专家不能不有政治活动,
要大声疾呼保证个人园地不受侵犯”等。
  很明显,60年代初在中共中央等一线领导同志正确的政治、经济各项措施下,1957年下
半年后的左倾迷雾散去了许多。1961年的“科研十四条”、1962年科技十年规划会议,使竺
可桢颇感振奋,在1962年人大礼堂科技界新春招待会上,望着大堂中475桌宴席,他写道:
“这样盛大宴会,不但中国是空前,即在全世界也少有”,科学的春天到了。当周总理讲话
后,竺可桢情不自禁地记下那几句对他“启发最大”的殷切之语:实现四个现代化,是全国
人民的希望也是世界革命人民的希望,既是爱国主义又是国际主义。
  那个在绍兴旅沪同乡会上聆听了蔡元培、杜亚泉的讲演而坚定了“科学救国”信念的少
年,在他的老年又面拂春风。他散去了余悸,你看他是如何激动地记下广州会议上聂荣臻、
陶铸的讲话并一一浓笔打下重点号:
  “知无不言,言而不尽,提意见要尊重事实,要说老实话,过去做的不对的,要反省改
正,要敢于提出争论问题”。
  “白日出气,晚上看戏。两干一稀,大家欢喜”(陶铸传达北京七千人大会)。
  周总理也在广州作了著名的报告,竺可桢聆听后欣然发言:老知识分子以“科学救国”
相号召,经年不得结果,只有共产党才能有作为。感慨之余,本“知无不言”的态度,他提
出群众运动带来的压力问题,如1959年北京全国科协会议上,有老农竟欲与科学院比赛,迫
使科学院不得不做亩产5万斤的试验,结果最好一垅产量仅800斤,这是“逼上梁山”违背科
学的蠢事。
  广州会议后,北京举行“人大”会议,周总理的政府工作报告中关于知识分子绝大多数
属于劳动人民和阶级斗争趋于和缓的论断,又一次引起民主人士和知识界的热烈欢迎。竺可
桢在日记中记下张治中先生的一番感慨:共产党伟大,做错事情自己承认错误,对照蒋介石
1949年下野的“朕躬有罪,罪在万方”,诚不可以道里计。
  在如此温煦的气氛中,竺可桢的夙愿终于得偿,6月,中共中科院办公厅秘书处支部举行
大会,通过接受竺可桢为中共预备党员,翌年年底又被批准转为正式党员。距离四副院长联
名致信表示“全心全意服从党的领导、努力学习成为工人阶级知识分子”,正是四年之后。
  入党介绍人张劲夫、郁文和秦力生以及支部的同志在吸收竺可桢入党时讲了许多诚恳的
话,或者嘱咐要加强政治学习,克服非无产阶级思想,或者批评受旧思想束缚,有事务主义
和保守主义,要加强阶级斗争观念,要把党的路线视为个人的宇宙观体系,要对党的认识再
提高一步,即使在失败的情况下也要相信党……。郭沫若院长那天也兴致很高,说这是“最
可纪念的一天”,他欣然赠诗:

     雪里送来炭火,
     炭火浑似熔钢。 
     老当益壮高山仰,
     独立更生榜样。
     四海东风骀宕, 
     红旗三面辉煌。
     后来自古居上,
     能不发奋图强。

     1957年的影子,遁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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