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闲话钱钟书(二):必也正名乎

西凉

  特权,词典上的解释是:一般情况下享受不到的特殊的权利。

  大人物的名讳,有时也是一种特权。

  文化界里近来比较显著的有两例,都是大学问家。

  前一个是陈寅恪先生。自从近年来陈先生在学术界以外被再次发现后,他名
字中“恪”字的读音也成了学术界以外同样热心的话题。据文化圈里人的秘传,
这里切记是要念做“确”的,否则是要被文化人笑话的。又据说陈先生的身边人,
从夫人女儿到助手学生,碰到有人念做“客”,是要纠正的。也据说陈先生本人
是以“客”为标准音,不过日常底下还是按乡音念“确”。还据说这里面牵涉了
古音与今音、客家音与北京音、口语音与书面音的种种转换、差别,实在是文化
人表现文化的好题目。至于素人,恐怕怎么也不明白,为何这个“苦各切”的
“恪”,若照字典的规范来读,就是没有文化了。

  后一个便是钱钟书先生。茴香豆的“茴”字有四种写法,钱先生的名字,常
见的至少也有四种:“钱钟书”、“錢鍾書”、“钱鍾书”、“钱锺书”(还有
写作“钱鐘书”的,那是闹笑话,且不提)。前两种各是繁简正体,自不必论。
后两种却委实蹊跷。

  “钱鍾书”,两个简体字中间夹个繁体字,已属不伦。“钱锺书”,中间这
个半简半繁的“锺”更是来历不明,仿佛得道尚浅的狐狸,能化人形,却不曾把
尾巴变掉。可偏偏这两种写法近年来最是大行其道。写繁体(半繁体、伪繁体),
据说是免得人误会钱钟书的“钟”是指的闹钟(鐘)。另一层意思,大约是觉得
写大学者钱先生的名字,非这等古色古香的,无以显示尊敬,而三个字若全作繁
体,夹在一片简体字里毕竟有些不像,于是退而求其次,但用“鍾”字,到底是
有个区别意思的作用;然而左边的繁体金旁仍有未妥,遂仿照简体之规范,于规
范之简体外,创造了个“锺”。于是浸假有了这些破体的写法。其源流难加考证,
到近年来,已呈夺朱之势,但凡纸面上出现的,多半就是后两种了,乃至有两种
写法同在一篇文章里的(如1997年9月23日《文汇报》,李洪岩《钱锺书与吴宓》
和1998年5月14日《文汇报》,杨绛《吴宓先生与钱锺书》,均是标题中为
“锺”,正文中为“鍾”),着实的古趣盎然。

  然而转念一想,我这些感慨,或许是忒嫌背时了?积非成是,习惯成自然,
等到这些念法、写法渐渐普及了,也许就成了新的规范。苗头是有了的:除《辞
海》、《汉语大字典》、《汉语大词典》等多数辞书仍守着贞节外,已经有字典
开始把“锺”字收进去了。

  再深一想,恍然大悟:墨守字典,讲什么规范,根本就是胶柱鼓瑟。前朱总
理名字中的那个“镕”字,用了这许多年,若按照大多数辞书,难道不也是个不
规范的简化字?然而从几年前电脑中找不到这个字只得用“容加金旁”表示,到
如今《新华字典》已与时俱进地为它正了名,不就是范例?说到底,大人物名字
的破格,也是一种待遇而已。

(XYS2004070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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